乾隆抱着萧云燕，一路无视所有宫人惊骇跪伏的身影，径直回到了自己戒备森严的寝殿——“乾元殿”。他小心地将怀中依旧僵硬、泪痕未干的人儿放在临窗的软榻上，那动作轻柔得与他方才在慈晖苑的雷霆之怒判若两人。</p>

吴书来早已机灵地屏退了殿内所有侍从，只自己守在殿门外，心惊胆战，却又隐隐明白了这位萧姑娘在皇上心中那不可撼动的、超乎想象的地位。</p>

殿内只剩下两人。阳光透过窗棂，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静得能听到彼此并不平稳的呼吸声。</p>

萧云燕蜷缩在软榻一角，低着头，不敢看乾隆，手指死死绞着衣角，身体还在微微发抖。方才那一连串的惊吓——太后的震怒、皇后的指控、众人的目光，尤其是乾隆那石破天惊的一抱——让她的大脑至今仍是一片空白，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和无所适从。</p>

乾隆站在她面前，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，笼罩着她。他看着她又变回这副受惊小兽的模样，心中那股因成功护住她而升起的踏实感，迅速被更深的疼惜所取代。他知道，今日之事，定然将她吓坏了。</p>

他沉默了片刻，没有急于解释或安抚，而是转身走到殿内一侧的多宝格前，打开一个不起眼的抽屉，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油纸包。</p>

他拿着油纸包走回榻前，在她身边坐下，保持着不至于让她感到压迫，却又无法忽视的距离。然后，他缓缓打开了油纸包。</p>

一股熟悉又诱人的、混合着麦芽糖的甜香和山楂的微酸气息，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。</p>

油纸包里，是几串红艳艳、亮晶晶、裹着厚厚糖壳的——糖葫芦。</p>

萧云燕的鼻子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，一直被恐惧占据的思绪，被这突如其来的、属于市井街头的熟悉味道，猛地拉扯了一下。她不由自主地，极慢极慢地，抬起了头。</p>

映入她眼帘的，是那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，以及……拿着糖葫芦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，和包裹着手臂的、绣着张牙舞爪金龙的明黄色龙袍。</p>

极致的民间烟火气，与极致的帝王权威，在这一刻，以一种极其荒谬又无比和谐的方式，同时出现在她眼前。</p>

乾隆将一串糖葫芦递到她面前，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与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笨拙：“吃吧。刚让人从外面快马加鞭买回来的，还是脆的。”</p>

萧云燕呆呆地看着那串近在咫尺的糖葫芦，又抬头看看乾隆。他的眼神不再像在慈晖苑时那般冰冷骇人，而是深邃中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，有关切，有歉然，还有一种……近乎纵容的温柔？</p>

糖葫芦的甜香不断诱惑着她，那是她最喜欢的、代表着自由和快乐的味道。而眼前这个人，是刚刚将她从可怕境地中“抢”出来的、天下最尊贵的人。</p>

恐惧与诱惑，规矩与本能，在她心中激烈交战。</p>

最终，对甜食的渴望，以及眼前人此刻似乎并无恶意的态度，让她颤抖着，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，接过了那串糖葫芦。</p>

冰凉的竹签握在手中，带着熟悉的触感。她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忍不住，张开嘴，小心翼翼地咬下最顶端那颗裹着厚厚糖壳的山楂。</p>

“咔嚓”一声轻响，糖壳在齿间碎裂，甜意瞬间弥漫开来，紧接着是山楂酸酸软软的果肉。熟悉的味道刺激着味蕾，奇异地安抚了她紧绷的神经和满腹的委屈。</p>

她小口小口地吃着，像只终于找到食物的小松鼠，腮帮子慢慢鼓了起来，虽然眼睛还红红的，但那股萦绕不散的惊惧，似乎随着糖葫芦的甜，被驱散了一些。</p>

乾隆就坐在旁边，静静地看着她吃，目光专注而柔软。他看着她沾了糖渍的嘴角，看着她因为吃到喜欢的东西而微微眯起的眼睛，心中那片荒芜了许久的角落，仿佛也被这甜意浸润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