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隆二十四年的春天,似乎来得比往年都早。运河解冻,柳梢染绿,庞大的南巡船队自通州码头启航,旌旗招展,舳舻千里,彰显着天家气派。</p>
龙舟主舱内,乾隆负手立于窗前,望着两岸跪迎的百姓与飞速倒退的景致,神情平静,唯有负在身后微微摩挲的指尖,泄露了他一丝不为人知的急切。</p>
行程已过大半,山东境内,济南府在望。</p>
永琪与尔康随侍在侧,两人经过一段时日的历练,眉宇间更添了几分沉稳与干练。永琪尤其用心,将沿途所见河工、民生之事一一记录,偶尔提出见解,虽稍显稚嫩,却也言之有物,引得乾隆微微颔首,让他备受鼓舞。</p>
“皇阿玛,前方即将抵达济南府码头,山东巡抚及其属下官员已在码头迎候。”永琪上前一步,恭敬禀报。</p>
“嗯。”乾隆淡淡应了一声,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,转身坐下,端起茶盏,状似随意地道:“济南府……朕记得有个历城县,风景似乎不错。”</p>
永琪与尔康对视一眼,都有些不解。历城县并非什么闻名遐迩的所在,皇上怎会突然提起?</p>
“皇阿玛若感兴趣,儿臣可先行安排,确保圣驾安全……”永琪试探着问。</p>
“不必兴师动众。”乾隆打断他,吹了吹茶沫,语气轻松,“朕只是想随意走走,体察真正的民情。整日对着那些跪迎的官员,也听不到几句真话。”</p>
他放下茶盏,目光扫过二人:“这样吧,永琪,尔康,你二人代朕去码头,受百官朝拜,按制入住行宫。朕带着傅恒、鄂敏,微服先行入城看看。”</p>
“皇阿玛!这太危险了!”永琪立刻反对,“济南府人员混杂,若有不法之徒……”</p>
“有傅恒、鄂敏在,还有暗卫随行,能有什么危险?”乾隆摆摆手,语气不容置疑,“朕意已决。你二人处理好官面文章,晚些时候再来与朕会合便是。”</p>
看着皇阿玛那不容置喙的神情,永琪只得将劝谏的话咽了回去,与尔康一同躬身:“儿臣(奴才)遵旨。”</p>
龙舟缓缓靠岸,码头之上,黑压压跪了一片山东地方的官员乡绅。鼓乐齐鸣,仪仗威严。</p>
就在这万众瞩目、所有人都等待着天子现身的那一刻,一艘不起眼的小舟已悄然从龙舟侧翼放下。乾隆换上了一身宝蓝色锦缎常服,腰间悬着一块无瑕白玉,手持折扇,俨然一位气度不凡的富贵闲人。傅恒与鄂敏亦是寻常富商打扮,一左一右,护卫在侧,几名身手矫健的粘杆处侍卫则混入人群,暗中警戒。</p>
小舟靠岸,乾隆踏上济南府的土地,深吸了一口带着湖水气息的空气。他没有看向那喧嚣的码头,而是径直朝着傅恒早已探查清楚的、历城县那小镇的方向走去。</p>
“走吧,”乾隆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,眼中是志在必得的锐光,“去看看这济南府的市井风情,究竟如何。”</p>
而另一边,永琪站在码头上,代替皇阿玛接受着百官的朝拜,心中虽觉责任重大,却也不免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。他原本期待着能与皇阿玛一同微服,那才是真正的父子相处、历练见识的机会。</p>
他却不知,他皇阿玛的这次“微服先溜”,目标明确,与他所期待的“体察民情”,早已南辕北辙。</p>
乾隆步履从容,穿过熙攘的街市,目光看似随意扫过,实则锐利如鹰。他的心,随着距离那个小镇越近,跳动得也越发沉稳有力。</p>
根据密报,这个时辰,那只“小飞燕”极有可能正在市集上“行侠仗义”。</p>
命运的齿轮,在帝王的亲手拨动下,严丝合缝地开始转动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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历城县,镇上市集,午后。</p>
阳光正好,市集上人来人往,叫卖声、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,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。</p>
一个穿着杏红色窄袖短衫、同色束脚裤的少女,正蹲在一个糖葫芦摊子前,眼巴巴地看着那一串串晶莹剔透、裹着亮晶晶糖壳的山楂。她梳着简单的双螺髻,几缕碎发垂在颊边,肌肤是健康的蜜色,一双大眼睛灵动异常,仿佛汇聚了所有的阳光。</p>
正是萧云燕。</p>
“李老爹,今天这糖葫芦熬的糖色真好!”她笑嘻嘻地夸赞。</p>
卖糖葫芦的老汉慈爱地笑道:“小燕子,就你嘴甜!来,这串最大的,算老爹请你!”</p>
“那怎么行!”萧云燕立刻摆手,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掏出几文钱,精准地丢进老汉的钱罐里,这才心满意足地接过那串最大的糖葫芦,张嘴就咬下一颗,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她幸福地眯起了眼。</p>
她一边吃着,一边在市集上溜达,看看泥人,摸摸布匹,跟相熟的摊主打着招呼,显然是人缘极好的“街霸”级人物。</p>
就在这时,一阵喧哗和孩子的哭声从不远处传来。</p>